送完11單外賣,49歲的外賣員吳保山倒在了上海的轉租外邊。
二業主張男士最先發覺異常。12月3日下午八點多,她跳完廣場舞回去,剛一進門,就聽到租客老吳躺在書房地板上,人早已沒了生命征兆。
勘察完現場,警員聯系上吳保山的前男友陳麗珍,電話里只說吳保山“有疾患了”。陳麗珍問在那個診所,警員沒回答,讓她直接來朝天宮附近的安品街。
陳麗珍有種不好的預感,擠進臥室的那一刻,她意識到人肯定是沒了。吳保山躺在地上,雙腿叉開,嘴巴有些泛紫。
當日中午,法醫做出初步判定:身亡,排除民事案件。
五年三輛車
距離吳保山摔倒位置不到5米遠的地方,停著他賴以為生的電動車。
送外賣五年,吳保山換過三輛車。第一次買的是二手車,沒騎多久就跑不動了。他又花3800元買了輛新車,結果某日夜里睡醒,面包車不見了蹤影。他只得給舊車換上新電瓶繼續跑。剛跑幾天,電瓶又失竊了。
逝世前騎的這輛,是2019年過完元旦買的,車看上去還很新。
吳保山的痕跡早已烙在車上。把手上包著的一雙棉袖筒,領口處磨得掉了毛。儀表盤后面裝著手機支架,下方掛著一副頭盔和一個紅色呢絨口罩。
最能彰顯車主身分的是車尾的保溫箱。袋子固定得很牢固,開口處掛了一把鎖。在廣州打工的吳勝曾多次聽親戚提起過他被盜餐的事。餐丟了,抓不到人,只能由騎手賠付。還有一次,置于袋子里的小螃蟹在配送途中翻灑,侄子賠了190多元,“相當于這天白干了。”
吳保山逝世一周后,保溫箱里殘留的氣味仍揮之不去。袋子的空隙間,塞著一條數據線、一個手機防水袋,還有一件外賣平臺的馬甲。
據家人了解,除中途短暫嘗試過UU跑腿等平臺,吳保山仍然在做某外賣平臺的眾包配送員。相當于以兼職的方式送外賣,時間比較自由。但具體每位月收入多少,家人此前并不清楚,吳保山從不主動提起。
直至他逝世后,這個關乎面子的“秘密”才被揭露。
平臺數據顯示,從7月至今,吳保山最多一個月接到過508個訂單。那是11月,他繞著北京城騎了將近2000公里,換來5630.55元收入。
另一次超過5000元是在8月,當月他完成了471個訂單。而收入最少的一個月,他掙了不到3000塊錢。
12月3日去世那天,吳保山騎了47.4公里,完成11個外賣訂單的配送,獲得報酬140.8元。
逝世前三天,吳保山回老家看了趟媽媽。他的老家在揚州寶應縣,距離成都只有60多公里,駕車一個小時才能到。往年每隔一兩個月,吳保山都會回去瞧瞧。每次回去,他從不空手,面包、鹽水鴨,都給家里帶過。去奶奶家走動,也會給姐姐帶上瓶酒。
有次回去,和家人聊到雞蛋降價,吳保山提了一嘴,說雞肉太貴,他連肉塊都很久沒沾過。爺爺聽在心中,悄悄買了50塊錢牛肉腌好,臨行前塞給了他。
逝世前的這一次,吳保山回村以后沒去奶奶家。家人們有些意外,猜他是頭上貧寒,沒錢買禮物,所以干脆不去。“房租一個月1200元,去除喝水這種生活支出,他剩不下哪些錢。”
吳保山生前居住的臥室仍保持著原先的樣子。床前柜上擺著玻璃煙灰缸,上面留有一只蘇州煙的煙頭。對面還有半包蘇煙和一個點火機。
吳保山的床前柜上擺著玻璃煙灰缸,上面留有一只蘇州煙的煙頭。新京報記者祖一飛攝
家人曾對吳保山的衣服進行清除,只發覺了兩枚一元硬幣、一包紅北京和一個點火機。吳勝告訴記者,“桌上的那包蘇煙還是他先前回去我叔給的,他平常只抽12塊錢的紅西安。”
附近商店老總娘的說法旁證了這一點。吳保山生前來她的店里買過煙,每次都要的是紅揚州。除此之外,這個送外賣的人沒有給她留下任何印象。
吳保山臥室的垃圾桶里,丟著兩張被折上去的體彩。陳麗珍否認,他平常確實有買體彩的習慣,但買的比較少,像好多人一樣,幻想過中500萬以后翻身的那三天。
和妻子結婚后,妻子被判給了吳保山贍養。這個凈高一米八三的男子在上海上學院,平常的生活費有時侯來自母親,有時侯要靠他自己兼職解決。至于雜費,他也不太清楚老人給的錢到底來自哪兒。
20多億元債權
了解吳保山的人說,不僅維持生活,補助家用,吳保山還要拿掙來的錢去還債。他臉上背負著不小的經濟壓力。
20多年前,吳保山在老家承包水塘,到期競標時拋掉了繼續承包的資格。在這以后,他來到北京發展,跟幾個同學合伙創業,開了家規模不小的旅館。結果不到一年就全賠進去。
此次生意失敗,讓吳保山背上了20多億元欠款。直至逝世,還有三四億元仍未付清。
“還不上錢,他是很著急的。”陳麗珍能覺得到吳保山的心理變化。曾經,他也和同學出去玩,后來由于頭上沒錢,甚少再社交。
生命中的最后一年,不僅送外賣,吳德宏大部分時間都在一棟二層小樓的隔斷房里渡過。
在安品街連片的舊宅里,這棟樓藏得非常隱蔽。穿過一座樓頂早已倒塌的磚平房,上面才是吳保山住的小樓。
這棟樓結構狹小,像是插在地上的一個單層集裝箱。街上的奶奶透漏,起初這片地方也是舊宅,十幾年前著了場火,后來業主在舊址上蓋了新樓,將屋子轉租給一些打工的人。
吳保山居住的二層小樓。新京報記者祖一飛攝
安品街附近生活著不少外來人口。寬度不超過500米的街道兩旁,散亂地分布著十余家玉器店,二業主張男士一家也做的是玉器行當。夫婦倆從業主手中整租來房屋,再將其中一間租給了送外賣的吳保山。
這棟十幾年前建成的小樓,內部結構與時下流行的Loft躍層相像。書房、廚房和衛生間坐落一樓,二樓被分割成3個獨立臥室,每一間都不足10平米。張男士和母親住陽面,吳保山住背陰。中間空著的那間,張男士的兒子時常會回去住。
有限的空間里,資源被盡可能最大化借助。隔斷除了隔開了屋子,也將空調一分為二,相鄰的兩間房間可以“共享”一臺空調。
租客出事以后,張男士一家人很快撤走。遇到來訪談的記者,她的兒子不愿多談,只說彼此時間錯開,平常接觸甚少。取走最后一批物品后,他騎著電動車快速駛離。
12月9日下午,獨棟樓不僅公用設施,只剩下吳保山的物品沒有被帶走。臥室的茶幾上,他做的兩道菜扣在塑膠筐下。其中一個是大蔥炒豬肉,另一個盤子里,娃娃菜和西洋菜混在一起,餡料還未完全蒸發。
惟一的肉菜在燉鍋里,那是媽媽給做的香腸,裝肉的大碗置于炒飯上,表面結了一層藍色油脂。
燉鍋里奶奶給吳保山做的臘肉。新京報記者祖一飛攝
按照頭和腳的位置,家人猜想,吳保山可能是在回去做早飯時忽然倒下。但具體死亡緣由為什么,誰也給不出肯定的答案。
家人覺得,吳保山是過度操勞造成身亡。陳麗珍也說,吳保山的身體像牛一樣好,曾經未曾據說他得過哪些病。
吳利苑得,舅舅跟他提起過一次。“當時顧潮汕的扶梯壞了,他硬是爬到27樓送的餐,胸罩都浸濕了。”
警員曾在現場尋問家屬,想曉得吳保山是否有喝酒的習慣,張家人稱,他平常滴酒不沾,春節回去和親朋好友派對也從來不喝。其實吸煙,但毒癮不大,一包煙夠抽好幾天。
法醫在現場給出“猝死”的推論后,尋問是否須要送遺體去解剖。張家人覺得早已沒有必要,打電話叫來喪葬車,冒雨將吳保山送回老家。隔日,尸體火葬。
消息傳開以后
事發昨晚,警笛在安品街上閃動的時侯,外賣員逝世的消息就早已在周圍傳開。附近的人大多曉得周邊住有送外賣的人,但彼此之間鮮有交集。
鄰居王滸曾和吳保山打過招呼,二人站在路邊吐槽,說街上的路修了那么長時間如何還不結束。除此之外沒聊過其他。
街口買菜的廣東女性剛搬來一個多月,不久前的一個晚上,她看到吳保山坐在旁邊曬太陽,便問他買不賣菜。吳保山說自己基本不煮飯,要買的話就來她家,照料一下生意。
轉角一家理發店的女店員也據說有外賣員逝世,但她如何也想不出那人是誰,更不記得他有沒有來店里理過發。
相隔不過十幾米的一間庭院里,住著5個眾包外賣員。據說有同行“死了”,湖南男子張彬嚇得在床上連躺了七天。他近來認為很累,但始終沒敢停出來休息。
他人每位月掙幾千,張彬有時能掙一萬多。他被同事稱為“單王”,三天跑十五六個小時,把兼職干成了全職。
張彬說他沒有別的技巧,靠的就是拼。某次下雪天平臺搞活動,他不忍心錯過臨時增強的均價,48個小時只睡了8個小時,晚上黑夜都在外邊跑,兩天時間掙了一千多。
張彬一度沖上平臺上的北京外賣員排名榜第一名,但很快又被他人刷了下去。
短發科搬去張彬旁邊的床鋪,聊到外賣行業的眾包現象,他說,“現在每位平臺都不限制時間,只要有能力你就隨意跑,平臺不會強制下線。”
短發科每晚跑8小時左右,接四五十單,掙兩三百塊錢。平常的時間大多用在配送上,他回去給車充電時也點外賣,想盡可能節約下時間和精力,再多跑幾單。
在眾包騎手中,短發科看到過一些四五十歲的“單王”。那些人從老家或則工地下來,發覺送外賣挺自由,就仍然干下去。由于要養活一家老小,常常比年青人還拼。
常年在路上搶時間,送餐過程中難免會有個磕磕碰碰。不久前,短發科開車途中意外跌倒,右邊臉頰被撕破一個小口。他用廁紙遮住創口,把剩下的餐送完才顧得上就醫。
“要不然送晚了,被投訴一單就罰錢。”
短發科先去的醫院,因為創口在耳朵正上方,他被建議去診所處理。后來,他在一家三甲診所的外科縫了四針,醫藥費花了近千元。
短發科耳朵上方的創口。新京報記者祖一飛攝
看病回去以后,短發科想起每晚接單后被扣掉的3元保險費。他聯系上平臺客服,希望報銷醫藥費。在數次遞交材料依然初審失敗后,他選擇了舍棄。
朱家人也留心到了系統手動交納的3元保險費。保單詳情顯示送外賣一個月能掙多少錢,這3元錢承保的險種是眾包騎手意外險,但騎手頁面并未顯示意外事項包含什么送外賣一個月能掙多少錢,以及對應的賠付金額。
11月12日,中國人保負責處理此事的專員表示,眾包騎手意外險可以覆蓋到身亡情形,近期已連同勞務公司與傷者家屬碰面接洽過,但具體賠付金額未定,不便對外透漏。
吳保山手機中的勞動合同顯示,與他簽訂勞動關系的是一家名為“邦芒”的服務外包公司。張家人聯系上該公司后,相關負責人表示在保險賠付之外,會給與一定的人道賠付。但須要時間與公安部門了解查證死亡緣由等信息。
一切都遲了
雖然早已分開了一年,陳麗珍在得悉吳保山的死訊后仍然跑前跑后,為后事繁忙著。
2016年,她和吳保山由于同鄉關系認識,漸漸地,對他有了覺得,“可以說是我追的他。”
陳麗珍15歲來北京討生活,從漆工干到轉租車司機,辛苦半輩子攢下一套間。和吳保山一樣,她也離過婚,帶著兒子只身生活。
二人愛情發展得不錯,但因為吳保山背著債,且家庭條件通常,這段愛情遭到陳家人反對。吳保山也曾苦惱,他認為自己一無所有,害怕連累陳麗珍。
陳麗珍的兒子一開始也是拒絕心態,害怕妻子將來沒有借助。后來,她發覺吳保山對父親和自己都挺好,漸漸接受了他。她曾許下承諾,說之后掙了錢養活她們倆,陳麗珍聽了很吃驚。
為了還債,吳保山在飯店做過涼菜員,一個月薪水四千。后來陳麗珍據說送外賣更賺錢,但是時間自由,就勸他干這行。吳保山聽從了她的建議。
但礙于面子,有人問起職業,他不說自己是外賣員,只說在外邊打工。
有段時間,吳保山干得很拼,兩輛電動車換著騎,從早晨九點仍然送到中午一點。后來由于影響陳麗珍休息,才把結束時間提早到了下午十點。
吳保山的手機通信錄名單和微信好友加上去,也不過幾十人。沒事的時侯,他喜歡在手機上玩“全民K歌”,唱完再轉發到同學圈。《小薇》、《那一夜》、《2002年的第一場雪》,他清唱的大多是這類老情歌。
他在微信個性簽名處寫道:悅耳的歌聲,溫情的世界,一片歡樂的喜悅永遠屬于你生活的強者。
吳保山的K歌軟件主頁。新京報記者祖一飛攝
但是現實生活并不如如此美好。三人在一起的最后一年,陳家人反對得更厲害,她們不得不暫時分開。
吳保山從三人合住的房屋里搬了出去。后來之所以住進安品街的轉租屋,不僅價錢稍實惠,車放到庭院不怕丟也是一個誘因。
盡管分開了,二人仍相互思念著。每次吳保山回湖南老家,陳麗珍就會把自己的私家車賣給他。她幫他做了計劃,等今年就不干外賣,改行開網約車。
但一切都遲了。
吳保山出事后,陳麗珍總認為對不住他,懊悔沒有放開疑慮將他留下。
頭七的前三天,陳麗珍和張家人來到轉租屋拾掇東西。在屋子里,她邊拾掇東西邊追憶曾經在一起的日子,說吳保山愛干凈,衣物總是疊得整整齊齊。
陳麗珍將衣物打包好,帶回了自己家。她說校服上有他的味道,舍不得丟。
吳保山的骨灰被暫時儲存在殯儀館。等賠付出來,陳麗珍和張家人想找個墓地,給他換個好點的地方。
(文中陳麗珍、王滸、張彬、劉海科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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